“林奚，我大嫂快過生日了，你打算送她什麽生日禮物？”

2008年的冬天，上海下了好大一場雪。蕭平旌激動地在雪地裏上躥下跳，獻寶似的遞給林奚剛堆好的小雪球。

林奚手縮在口袋裏懶得拿出來，便努努嘴，“你幫我丟吧。”

蕭平旌得令，瞅準了院子門口正騎著自行車進來的蕭元啟，一打一個準。

“正正好！”蕭平旌得意。

林奚無奈地扯了扯他的胳膊，又對蕭元啟做出個抱歉的微笑。

“你還沒回答我呢，給我大嫂準備了什麽禮物？”

林奚聽這話，不知怎的紅了臉，“小雪姐姐怎麽就成了你大嫂了…”

蕭平旌笑，“早晚的事兒！她肯定要嫁給我大哥啊，就像…”

蕭平旌猛的住了嘴，差點咬著舌頭。

林奚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冷下臉，“大人說的玩笑話不算數。”

林奚這話說得太成熟，甚至有些凜冽，蕭平旌楞了楞，也正色道，“不是大人說的，是我說的。”

林奚默不作聲，掉頭往回走。

蕭平旌趕忙跟上，從身後替她將圍巾緊了緊。

“我是說，我大哥怎麽可能讓小雪姐嫁給別人呢，你說是吧！…欸林奚，你一直不回答我的問題，是不是忘記給我大嫂買禮物了啊？”

林奚聽他絮絮叨叨的，只是放滿了腳步，沒有接話。

“不過也沒關系，我大嫂的禮物嘛，只要我大哥送了就行，她也看不到別人的！”

別人。

前幾日支支吾吾來找她出謀劃策的荀大哥，也是別人嗎。

林奚有些晃神。

“小奚，我幫我看看這個，你覺得好看嗎？”

荀飛盞火急火燎地把林奚拉出了門，還左顧右盼地確認了四下無人，才小心翼翼地從書包裏拿出了個風鈴。

林奚被他這做賊似的行徑弄得有些不自在，輕輕咳了兩聲。

荀飛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有些冒犯，“對…對不起啊，我就是太著急了，你別生氣！”

這位妹妹那是出了名的冷若冰霜，這臉一拉下來，嚇得荀飛盞心裏也哆嗦。

“沒關系。”

“嘿嘿那就好，你快幫荀大哥看看，這個風鈴，好看嗎？”

那是個羽毛做的風鈴，雪白的，一點兒雜色也沒有；更特別的是，中間串著的不是金屬，而是小小的琉璃墜子，風一吹，便叮叮當當的清脆作響，十分悅耳。

“好看。”

林奚說完，沈默了兩秒，才發現荀飛盞好像還在期待著更多的評價，才又沒事找事地開口問了句：

“是荀大哥你自己做的嗎？”

荀飛盞笑得靦腆，“嗯！你說…小雪她會喜歡嗎？”

“會的，很漂亮。”

林奚笑答。

她想象荀飛盞準備這個禮物，需要花多長時間和心思；他是有些笨拙的男生，要如何絞盡腦汁才想到做一個這樣的白羽風鈴送給喜歡的姑娘。

所以，就算她隱約感覺這個精巧的小物件兒不是那麽適合颯爽幹練的小雪姐姐，她也笑著回答，“會的。”

蒙淺雪生日在周三，長輩們早就叮囑了，下午放學早點兒回家，幾家人一起吃飯。

而孩子們則不約而同地認為，中午這一頓，肯定是他們幾個一起吃了，沒有大人在，可以放肆些。

第四節課下課鈴一響，蕭平旌躥得比誰都快，把林奚的圍巾帽子迅速地給她戴上，拉著她就往高中部跑。

“林奚，咱們快點兒！我大哥他們還等著呢！”

林奚在他身後一步，盯著他的後腦勺，聽他急得上氣不接下氣，偷偷地笑。

誰知，到了蒙淺雪他們教室，沒見著主角，只荀飛盞一人呆坐著。

“荀大哥，我大哥和大嫂…”

蕭平旌那個“嫂”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林奚用胳膊肘狠狠捅了一下。

“荀大哥，平章大哥和小雪姐姐呢？”

荀飛盞扯出個笑，“哦，好像是平章帶小雪出去玩了吧，趁中午。”

林奚楞了楞，雖然他們都沒正式說要一起吃飯，但往年不都是這樣的嗎，怎麽今年這兩人單獨出去了？

蕭平旌卻有些得意，“哦~我就說嘛，我大哥一出馬…”

林奚此刻真恨蕭平旌長了嘴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許再說話。

“那荀大哥…我們出去吃吧？”林奚小心翼翼地開口。

荀飛盞還沒來得及回答，已聽見個刺耳的聲音傳來——

“喲，今年我們荀大哥，連人影都沒見著呢？”

林奚看清了來人，好像是荀家的某個孩子，她記不大清了，只是有些眼熟。

“喲我瞅瞅，這禮盒包得真不錯，什麽東西？”那人賤兮兮地湊上前，伸手就要拿荀飛盞桌上的禮物。

荀飛盞迅速出手摁住了禮盒，擡眼狠狠瞪著他。

“嘿還不讓看！”那人臉皮倒是厚，順勢在荀飛盞前座坐下來，“憑你送的是什麽，人家蒙大小姐看過一眼麽？”

荀飛盞垂下眼簾，抿著嘴不答話。

“人家是蕭家的人，你每年眼巴巴地幹什麽呢？不過也是，你不就喜歡巴著蕭家和蒙家麽？”

荀飛盞默不作聲許久，這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嘴巴放幹凈點。”

“喲還護著呢？這大中午的人家都雙宿雙飛了！你說說你，不就是跟蒙老爺子學了幾年嘛，還真把自己當蒙家人了？

你看看你送的這是什麽東西！這娘裏娘氣的，配得上人家蒙大小姐？

我可聽說，蕭平章帶著蒙淺雪去馬場了，人家要送一匹好馬！這才是人家蒙大小姐的格局啊，你拿什麽比！”

荀飛盞聞言楞了，果然，終究是平章更懂得她。

林奚在一旁卻內疚得很，如果不是自己的肯定，也許荀大哥就會換個禮物，他就不至於如此傷心了。

“荀飛盞，你說你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她！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荀飛盞坐著沒說話，也不打算說話。

今日他，的確是個笑話。

那姓荀的男孩子瞅準了今日荀飛盞一定是灰心喪氣得無力發火，正罵得痛快，卻不曾想挨了個結結實實的巴掌。

蕭平旌呆了半晌，才確信剛剛那個闊步上前狠狠甩了荀克一巴掌的人，是林奚。

與他一同楞住的，還有僵著脖子擡頭看了老半天的荀飛盞。

“你嘴巴放幹凈點。”

荀克怕是這輩子也沒被誰打過，氣得一擡巴掌就要還手。這時候蕭平旌當然不可能再遲鈍下去，他迅速上前，擋在林奚身前，擡頭盯著高了他一個頭都不止的荀克：

“你敢動一下試試。”

荀克好歹打了蕭平旌八歲，真要打起來不可能打不贏，可這個人…是蕭平旌啊。

這個出了名的混世魔王，還是不招惹為好。

林奚從蕭平旌身後走出來，又將蕭平旌往後推了推，示意他不必出手。

“我打了就是打了，你要還手就試試。

不過我告訴你，你這個人，說的話，做的事，都讓人惡心。”

十歲的林奚並不能說出多麽漂亮的話來，她甚至需要很長時間的停頓才能整理好自己的語言。但這一字一頓的過於正式的指責，反而讓荀克面子上掛不住。

“什麽叫不配？喜歡就是喜歡。

你在這裏說這個說那個，你才是蒙家和蕭家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人。”

圍觀的同學漸漸躲起來，荀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小丫頭片子，在這教訓誰呢…”

“你！”林奚卻不依不饒，“真的要比起來，你考試、訓練，都比不上我荀大哥，有什麽資格說他！”

小孩子罵人，最終還是繞回到“考試”上去，那卻已經是林奚所能想到的，最有力的、最能保護荀飛盞的話語。

“呵，小妹妹還跟哥哥聊考試呢…”

“啪——”

第二個巴掌。

“你不是我哥哥。”

荀克徹底火大了，管他什麽混世魔王，騰的起身就要甩巴掌。

這一次，是荀飛盞穩準狠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讓他動彈不得。

“我讓你說兩句也就算了，我妹妹，你動都動不得。”

荀克悻悻地放下手臂，沒有再動手的打算。自己與荀飛盞的差距，他心中還是有數的，這個虧吃不得。

荀克走後，林奚楞了半晌。

第一反應是，還好他一直是坐著的，要不然自己可打不著他的臉。

第二反應是，自己居然動手打了人？

而且是這麽理直氣壯、咄咄逼人地扇了幾乎一個可以說是陌生人的男生兩個巴掌？

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蕭平旌也仍楞著。

氣氛一時很是尷尬。

倒是荀飛盞先開了口，聲音低低的，“小奚，謝謝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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